2009 年 9 月
当与不太了解的人见面时，习惯上要显得格外友好。无论你是否真的高兴，你都会微笑着说 “很高兴见到你”。这并不是不诚实的。每个人都知道，这些小小的社交谎言并不是要字面理解，就像每个人都知道，“你能递给我盐吗？” 只是在语法上是一个问题。
在遇到新人时，我完全愿意微笑着说 “很高兴见到你”。但在书面文字中，有一套不那么无害的讨好习俗。
在书面文字中讨好的原因是大多数文章是为了说服而写的。就像任何政治家都能告诉你的那样，说服别人的方法不仅仅是赤裸裸地陈述事实。你必须加一点糖让药物更容易下咽。
例如，一位政治家宣布取消一个政府计划时，不会只说 “该计划已取消”。那会显得冷酷无礼。相反，他会花大部分时间谈论那些为此付出努力的人们的高尚努力。
这些讨好的习俗更危险的原因在于它们与思想互动。说 “很高兴见到你” 只是你在谈话前加的一句话，而政客们添加的那种宣传则贯穿其中。我们开始从社交谎言过渡到真正的谎言。
这是我写的一篇关于工会的文章中的一个段落的例子。原文会让喜欢工会的人感到冒犯。
认为工会运动是英雄工会组织者的创造的人有一个要解释的问题：为什么工会现在正在萎缩？他们能做的最好的就是回到生活在没落文明中的人们的默认解释。我们的祖先是巨人。二十世纪初的工人一定有今天缺失的一种道德勇气。
现在这个段落被重新写成了讨好而不是冒犯他们：
早期的工会组织者为改善工人条件做出了英勇的牺牲。但尽管工会现在正在萎缩，这并不是因为现在的工会领导人缺乏勇气。雇主今天不能再雇佣暴徒殴打工会领导人，但即使他们这样做了，我不认为现在的工会领导人会退缩。所以我认为将工会的衰落归因于运行它们的人的某种衰退是错误的。早期的工会领导人是英勇的，当然，但我们不应该认为如果工会衰退了，那是因为现在的工会领导人在某种程度上是劣等的。原因必须是外部的。1
它表达了相同的观点：早期工会组织者的个人品质不可能使工会成功，而必须是一些外部因素，否则现代工会领导人必须是劣等的人。但以这种方式写就好像是为现代工会组织者辩护，而不是攻击早期的组织者。这样对喜欢工会的人更具说服力，因为它似乎对他们的事业表示同情。
我相信我在第二个版本中写的一切。早期的工会领导人确实做出了英勇的牺牲。如果必要，现代工会领导人可能会挺身而出。人们往往会这样做；我对 “最伟大的一代” 这个想法持怀疑态度。2
如果我相信我在第二个版本中说的一切，为什么我不以那种方式写呢？为什么无端冒犯别人？因为我宁愿冒犯别人也不愿讨好他们，如果你写关于有争议的话题，你必须选择其中之一。过去或现在的工会领导人的勇气程度与事实无关；对于论点来说，唯一重要的是他们是一样的。但如果你想讨好那些错误的人，你不能简单地告诉真相。你总是必须添加某种填充来保护他们的误解不受现实的冲击。
大多数作家都这样做。大多数作家写作是为了说服，即使只是出于习惯或礼貌。但我不是为了说服而写；我是为了弄清楚而写。我写作是为了说服一个假想的完全不偏不倚的读者。
由于习惯是写作来说服实际读者，那些不这样做的人会显得傲慢。事实上，更糟糕的是：由于读者习惯于那些试图讨好某人的文章，一个让争议一方不满意的文章会被视为试图迎合另一方的攻击。对于很多支持工会的读者来说，第一个段落听起来像是右翼广播节目主持人会说的那种话来煽动他的追随者。但其实不是。那种直接与自己信仰相矛盾的东西很难与针对它们的党派攻击区分开来，但虽然它们最终可能达到同样的地方，但它们来自不同的源头。
增加一些额外的词语让人感觉更好会有什么坏处吗？也许没有。也许我过分执着于简洁。我写代码的方式与写文章的方式相同，一遍又一遍地寻找可以删减的内容。但我这样做是有正当理由的。在将想法减少到最少的词语之前，你不知道这些想法是什么。3
第二段的危险不仅仅在于它更长。而是你开始自欺欺人。你添加的宣传开始与想法混为一谈，以便让它们通过读者的误解。
我认为一篇文章的目标应该是发现令人惊讶的事物。至少这是我的目标。而最令人惊讶意味着与人们当前的信仰最不同。因此，写作以说服和写作以发现是截然相反的。你的结论与读者当前的信仰越不同，你就必须花费更多的精力去推销你的想法而不是拥有它们。随着加速，这种阻力增加，最终你会达到一个所有能量都用来克服它的地步，你无法再加速了。
克服自己的误解已经够难了，还要考虑如何让得出的想法通过其他人的认可。我担心如果我写作是为了说服，我会开始下意识地回避我知道将难以推销的想法。当我注意到一些令人惊讶的事情时，通常一开始只是轻微的不适感。在意识到它之前，我不希望任何东西妨碍我注意到它。
注释
[1] 写这篇文章时，我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仿佛回到了高中。要得到好成绩，你不仅要写出你被期望写的那种虔诚的废话，而且要表现出有信念地写。解决方法是一种方法演技。当我重新滑入其中时，这种感觉让人厌恶。
[2] 读者的练习：重新表达那个想法以取悦第一个版本会冒犯的人。
[3] 想想看，有一种方式我故意讨好读者，因为这并没有改变词数：我改变了人称。这种恭维性的区别对于普通读者来说是如此自然，以至于他们可能甚至没有注意到我在一句话中间改变，尽管当我这样显眼地改变时你会注意到。
感谢 Jessica Livingston 和 Robert Morris 阅读了这篇草稿。
注: 这篇文章的早期版本开始讨论为什么人们不喜欢 Michael Arrington。我现在相信那是错误的，大多数人不喜欢他的原因与我第一次见到他时的原因不同，而仅仅是因为他写了一些有争议的东西。